最近我们系的政治斗争进入新高潮，我老板很善意地给我发email，让我专注做论文，不要被系里的那些破事儿分心。其实，我才don't give a damn 呢，本来就是他人的游戏。这些天，真正让我分心的，是铺天盖地藏独与反藏独的运动。人民斗争的洪流汹涌澎湃，我怎能安放一张平静的书桌？
然而，要命的是，面对这个热闹的世界，面对藏独与反藏独，一对明白晓畅的反义词，两个泾渭分明的立场，我却一再彷徨。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去年夏天在西藏，清晨时分来到大昭寺前看转经，香雾萦绕中的藏民口诵经文，顺着寺前的转经道从我身边鱼贯穿行。他们看我的目光，三分宽容，七分冷漠。那一刻，我强烈地感受到自己是一个外族的入侵者，一个对西藏文化一无所知的看客，在别人家中探头探脑，跟所有猎奇的游客一起，把藏民的“圣地”围个水泄不通。回来后我一直在想，西藏到底需不需要我们？当然，这个问题的起点是所谓 “西藏从来就是中国的领土”这样很狂妄的论断（所以“需不需要”根本就是个 错误的问题），而终点则是另一个更大的问题：西藏到底需不需要“发展”？很多人认为，中共进藏之后，解放了农奴，还每年花大笔的钱在西藏搞建设，给藏民种种优惠政策，而藏民还要闹事，简直是莫名其妙。但是，中共提供的是不是藏民想要的？“发展才是硬道理”是不是我们的一厢情愿？我们对西藏到底了解什么？我们对西藏的态度是不是跟西方对中国一样，在醺醺然的优越感中从不作平等对话的努力？
现代化的发展论似乎是个普泛真理，其核心理念包含了物质水平的发展与文化层面的所谓民主与自由。传统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认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们听到耳朵起茧。好笑的是，这么多年来西方国家对付中国的策略就是基于这么一个期望： 中国经济的发展将会带来一个开放的民主社会。八九之前，西方还真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和平演变”似乎卓有成效。八九之后，中国经济继续迅猛发展，但是政治“演变”好像毫无迹象。相反，中国经济上的崛起增强了中国人的民族自豪感，使得民族主义成为意识形态上的粘合剂。在西藏问题的报道上，西方媒体疯狂地妖魔化中共政权，只会激起更强烈的民族主义，与他们的主子的长远目标背道而驰。更糟的是，这场所谓中共的PR危机，直接导致了汉藏两个民族间在全球范围的对垒。仔细想想，我们所谓的中华民族，与西藏人民有多少关系？能指望他们有大多程度的认同？
另一方面，在西方国家，“民主，自由，人权”已经成为神圣话语，其合法性甚至超越了“发展”。在美国这么多年，我跟很多中国留学生一样，看到了这些概念在国际政治的应用里令人作呕的虚假与欺骗。就像在纪录片Control Room 里，一位曾留学美国的阿拉伯人这样总结美国的强权政治： Democratize，or I'll shoot you! 同时，美国的民主选出了布什这样的白痴，美国的自由培育了CNN的盲目偏见，而美国的人权原来并不适用于伊拉克战俘。
如果现代化与西藏传统文明格格不入，如果民主自由理念已经变质，如果民族主义只会带来汉藏两方文化身份的凸显与对立，我还有什么选择？
9 comments:
闹事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藏民”，谁能代表西藏的民意，也是个问题。我们只有问题，没有答案，所以失去行动能力...
我看到的是铺天盖地的反奥运与支持奥运。
至于藏独与反藏独，台独与反台独，都可以再议。
还有这个我们，真是好有问题，什么时候我和政府决策者平起平坐了？什么时候在西藏人面前我有任何的优越感了？如果你一再彷徨，那就不在我们之内，也不用替我们承担任何的道德责任与良心谴责。
好吧，如果你要用这个把我从你的“我们”中踢出去，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你的反应让我感到意外。
反对藏独和民族对立是两码事，就事论事，最近的事情只能说是藏独喇嘛们绑架奥运的一起阴谋。至少对我自己来说根本没有立场选择的问题，无论良心还是利益都让只能让我站在藏独喇嘛们的对立面。
即便是在同情藏独的文章中，一样能够看到对当时历史的反思。比如藏独用来抨击政府的一大理由是政府违反了藏人的意志把文化大革命带入了西藏。可是实际的历史情况是参与西藏批斗的绝大多数是当时藏民中的流氓无产者以及投机分子，中共当时的治藏官员反而因为希望维护稳定被视作革命的绊脚石。达赖以马后炮的精神把所有过错推到政府一方并且推断藏人在运动之初就持反对态度是不公平而且荒谬的。其口中所谓的民族歧视也和我们自己的体验完全不同，数十年来我们对藏族的只有特殊待遇，何尝敢有歧视。然而话到了藏独的口中，就不光是反共反华，而且是反对整个汉族和所有其他民族了。更不要提达赖口中貌似和解的大藏区以及民族隔离的建议了。
诚然复杂的问题难以找到出路或者根本没有出路，但是在这样极端的问题上走中间路线往往无效且招人反感。如果仔细追究，抗战时的汪精卫政府果真全部是汉奸？果然一点逻辑都没有？而把复杂问题简单话最方便的就是喊口号，这一点藏独比政府还有留学生们做的极端。即便要走中间路线，首先要做的也是要把在神坛上沾沾自得肆意摸黑汉人和政府的达赖拖下来，把所有的谎言首先还原。他不是我们的神，所以要谈的时候也必须基于事实而不是神话。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当前只是奥运。
需要澄清一点的是，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反对北京奥运，我也从来没有同情过搞暴力的藏独分子。我想问的是，我们反对的到底是什么？是激进藏独分子的行径，还是藏独这个理念？简单地说，我反对前者，我理解后者，只不过现在“民族自决”就跟“民主自由”一样已经被投到了国际政治的染缸，变得面目全非。
达赖的陈述当然也有问题，他说到底，也是一个民族主义者，或者根本就是一个政客，但是他在普通藏民心中仍然是神。你说你是汉人，怎么看他都是个分裂主义者，但是你尊不尊重藏民的民意？还是你认为我们汉人可以代替藏民思考，我们汉人知道藏民最需要的是什么。
顺便说一句，我觉得现在要把藏独跟奥运分开，或者认为奥运无关政治，都是痴人说梦。
hehe,当然把奥运和政治绝对分开是办不到的。不过以目前达赖携西方舆论偏袒并且站在道德高点漫天要价妄加指责的时候，政府任何的妥协姿态都难免带来更加严重的问题。藏人的民意自然重要，但是不能建立在牺牲汉人和其他民族民意的基础上。所以我支持政府目前奥运与政治分开的姿态，需要的时候，当然可以再把它们结合起来，西方社会可以这么玩，我们也一样可以这样玩。
再者，我不认为汉人可以臆断藏人的民意，但是我也强烈怀疑藏人民意的唯一代表就是达赖。且不说达拉萨兰流亡政府大部分都是原来藏族社会上流阶层；即便是藏族上流阶层内部也有长期斗争的历史，30年代达赖决定向寺庙征税出动班禅的利益引发班禅流亡内地，并且一直要求中央政府出兵西藏。达赖班禅的此消彼长，再加上中共多年来拨款扶植下的"藏人治藏"中一大批藏族官员利益集团，有那一个能够代表藏族人民的利益？
还有，我觉着民族自决这个概念也是值得探讨的。即便是在民主制度成熟的西方社会，民意也是可以被操纵的，尤其是当人民无需在短期内为自己的决定负责的时候。民族自决或者独立的最大受益者是挑动民族情绪的精英阶层，一夜之间，他们就能够成为一个国家的"民主之父"或者建国元老，而普通大众则可能生死未卜。而鼓吹以暴力方式为民族奋斗的，无异于用别人的血染红自己的顶子。
呵呵，说了这么多，不代表我坚信什么，只能说我对很多理论持怀疑态度。回到奥运和藏独，即便根本无法切割，但是从当前把奥运办成的角度出发，切割或许是可行的方案之一。
奥运好像一直就是政治化的。比如1936柏林奥运会。听NPR说1980的苏联奥运会，中国也跟着西方去杯葛了。只不过没什么意思。至于藏独，有点典型的围城心态嘛。。。统一下的想分出去，说不定分出去了以后又想统一回来。。。
没错，民意这个东西不可捉摸，而且一不小心就被政客们玩弄于股掌之上。但是，我强烈反对精英主义的姿态，从理论上轻描淡写地否定民意，这就沦落到跟很多西方人一样，认为pro-China的人通通被洗脑了。西藏当然不是铁板一块，藏人甚至喇嘛里也有亲共的，也有心态开放的，但是达赖在藏人心目中的崇高地位，大概还没有人能否定。不要忘了，藏人和我们不一样，他们是宗教信徒，我们不能用阶级斗争的那一套去“启蒙”藏民，跟他们讲，达赖是剥削者，是统治者，你们不要信他啦。当然，这里又牵涉到文明与进步的问题，非常敏感的话题，有机会以后再谈。
从“斗争”的立场来说，我也不同意熊猫同学将奥运与藏独分开的策略。目前的形势，就是要把藏独问题说清楚，否则西方愈发觉得你心虚，一方面用奥运来show off，一方面又把紧要问题撂开不谈，不合逻辑，也不会买你的帐。如果中共真是清白的，那314事件后驱散外国游客不准西方记者进入的做法极其愚蠢，而继续抹黑达赖拖死达赖的策略也不是高明之策。现在达赖跟Tibet Youth之间的分歧，很可以作为挑拨离间的契机，这次藏民暴力的失控，也可以作谈判的砝码。
意外什么？无非就是高估了我与mitbbs wsn的区别。
民有意更有情。无情的是话语游戏的胜者。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