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April 13, 2008

无题

后现代主义的宗师利奥塔说,让我们向总体性挑战,让我们向差异致敬。一时间,主义满天飞,历史变成histories,真理是复数的truths,最后连后现代主义也要写成postmodernisms,因为没有人能说了算。正是这些层出不穷的-isms 让我从人文学科里叛逃,我以为我看透了理论的琐碎无聊。如今回头想想,正是这些纷纷扬扬的主义们的潜移默化,使今天的我如此固执地尊重多元思想,怀疑主流话语,相信个体理性。

64那阵子,我还在一个鲁镇一样的地方读初中,听到的不过是革命与反革命的模糊传言。这次西藏问题的争吵,终于让我大开眼界。套用鲁迅的句式,就是革命家看见行动,旁观者看见盲从,道德家看见制高点,理想主义者看见深渊。而我自己,不过是个不合时宜的异类,思考着不合时宜的问题。

昨晚打电话给在广州的好友Y,想问问国内对这次事件的反应。我们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当年还都是愤青的时候,常在一起作忧国忧民状。昨天他跟我说,他不怎么关心西藏的事,因为他现在的烦恼是如何找一个lesbian假婚,好摆脱家庭和社会的压力。挂了电话,我更加相信,多元思想不只是口头上的东西,它关系的是实实在在的生活。

Thursday, April 10, 2008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最近我们系的政治斗争进入新高潮,我老板很善意地给我发email,让我专注做论文,不要被系里的那些破事儿分心。其实,我才don't give a damn 呢,本来就是他人的游戏。这些天,真正让我分心的,是铺天盖地藏独与反藏独的运动。人民斗争的洪流汹涌澎湃,我怎能安放一张平静的书桌?

然而,要命的是,面对这个热闹的世界,面对藏独与反藏独,一对明白晓畅的反义词,两个泾渭分明的立场,我却一再彷徨。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去年夏天在西藏,清晨时分来到大昭寺前看转经,香雾萦绕中的藏民口诵经文,顺着寺前的转经道从我身边鱼贯穿行。他们看我的目光,三分宽容,七分冷漠。那一刻,我强烈地感受到自己是一个外族的入侵者,一个对西藏文化一无所知的看客,在别人家中探头探脑,跟所有猎奇的游客一起,把藏民的“圣地”围个水泄不通。回来后我一直在想,西藏到底需不需要我们?当然,这个问题的起点是所谓 “西藏从来就是中国的领土”这样很狂妄的论断(所以“需不需要”根本就是个 错误的问题),而终点则是另一个更大的问题:西藏到底需不需要“发展”?很多人认为,中共进藏之后,解放了农奴,还每年花大笔的钱在西藏搞建设,给藏民种种优惠政策,而藏民还要闹事,简直是莫名其妙。但是,中共提供的是不是藏民想要的?“发展才是硬道理”是不是我们的一厢情愿?我们对西藏到底了解什么?我们对西藏的态度是不是跟西方对中国一样,在醺醺然的优越感中从不作平等对话的努力?

现代化的发展论似乎是个普泛真理,其核心理念包含了物质水平的发展与文化层面的所谓民主与自由。传统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认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们听到耳朵起茧。好笑的是,这么多年来西方国家对付中国的策略就是基于这么一个期望: 中国经济的发展将会带来一个开放的民主社会。八九之前,西方还真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和平演变”似乎卓有成效。八九之后,中国经济继续迅猛发展,但是政治“演变”好像毫无迹象。相反,中国经济上的崛起增强了中国人的民族自豪感,使得民族主义成为意识形态上的粘合剂。在西藏问题的报道上,西方媒体疯狂地妖魔化中共政权,只会激起更强烈的民族主义,与他们的主子的长远目标背道而驰。更糟的是,这场所谓中共的PR危机,直接导致了汉藏两个民族间在全球范围的对垒。仔细想想,我们所谓的中华民族,与西藏人民有多少关系?能指望他们有大多程度的认同?

另一方面,在西方国家,“民主,自由,人权”已经成为神圣话语,其合法性甚至超越了“发展”。在美国这么多年,我跟很多中国留学生一样,看到了这些概念在国际政治的应用里令人作呕的虚假与欺骗。就像在纪录片Control Room 里,一位曾留学美国的阿拉伯人这样总结美国的强权政治: Democratize,or I'll shoot you! 同时,美国的民主选出了布什这样的白痴,美国的自由培育了CNN的盲目偏见,而美国的人权原来并不适用于伊拉克战俘。

如果现代化与西藏传统文明格格不入,如果民主自由理念已经变质,如果民族主义只会带来汉藏两方文化身份的凸显与对立,我还有什么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