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October 31, 2006

Richard Avedon: 极简主义?自然主义?存在主义?

1941年,刚满十八岁的阿维敦(Richard Avedon) 荣获“纽约市高中生桂冠诗人”的称号。他的获奖诗作描述了遭德军轰炸后的英国的荒原景象。那时候,阿维敦的偶像是艾略特。这位少年诗人高中毕业后顺理成章地进入哥伦比亚大学,专业是“诗歌写作与哲学”-- 还有什么比这更完美的选择呢? 然而,这个极其敏感而精力充沛的年轻人没有耐心坐在写作课堂上磨字煅句,他需要更直接更有效的方式宣泄他的创作冲动。"I didn't have the intellectual equipment to deal eloquently with the kind of emotional material that compelled me," 他不无揶揄地说。阿维敦很快就从哥伦比亚退学,拿起父亲送他的Rollei相机,开始为美国海军士兵们拍标准照。仿佛一夜之间,他变成了摄影师。

不知道阿维敦是怎样从千篇一律的士兵肖像里找到灵感的,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认为摄影是比诗歌更锋利的艺术方式。事实上,人物肖像从此成为阿维敦的招牌作品。与此同时,他选择了贝克特作为他新的精神导师。之前看阿维敦的作品,尤其是他的《在西部》(In the American West),常能觉出被拍摄者冷漠表情之后的疑惑与哀伤,但是不明白这种精神气质的根源在哪里。有了贝克特这个参照系,那些肖像中极简主义的纯白背景与自然主义式的毫发毕现之间,正是主体存在的空虚荒诞。这也是为什么阿维敦镜头前的社会名流常常表现得像《等待戈多》里那两个流浪汉 (包括诗人庞德,玛丽莲梦露,以及两手叉在西装口袋一脸皱纹的贝克特)。

阿维敦在他的卫生间的镜子上,贴着贝克特的最后一首诗:

folly for to see what -
glimpse -
seem to glimpse -
need to seem to glimpse -
afaint afar way over there what -
folly for to need to seem to glimpse afaint afar way over there what -
what -
what is the word -
what is the word

当他的同僚们让钢琴家手扶钢琴,作家背靠书架摆pose的时候,阿维敦让西部农夫,牛仔,和流浪汉站到他用白纸糊的“背景”里。他去除了人物之外的一切干扰,甚至包括他们的上衣。他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是主体存在的纯粹瞬间(glimpse),是试图用镜头捕捉的"the word"。就像《等待戈多》的开头一样纯粹:A country road. A tree. Evening. 在这个意义上,阿维敦是摄影界真正的现代主义者,他与贝克特一样不朽; 与《在西部》相比,Arnold Newman 的情境肖像(Environmental Portait) 和Irving Penn 的模特摄影都显得苍白软弱,微不足道。



贝克特93号公路上的流浪汉

搬运工